我不能悲伤的吃你的饺子

【Part 1】


5:57 AM
张老头冬至那天早上摔了一个大马趴，结果那天他没能吃上饺子。后来他冻死了。

6:00 AM
张老头有3个女儿一个儿子。大女儿人白净周整，能说会道。二女儿口齿不清，有点"咬舌"。

6:02 AM
老三先天耳聋，8岁那年还被大黄狗咬掉一只耳朵。

6:04 AM
虽然耳朵對她來說本来就是摆设，但是毕竟不美观，没想到的是，由于少了只耳朵，脑袋两边的重量不一样，导致她的头总是往一边歪。

6:06 AM
于是老三就有了个外号，叫重耳。

6:08 AM
老四是最小的儿子，小名張小。家里5辈单传，末了才得这么一宝贝疙瘩。自然是有肉都放他碗里。

6:10 AM
所以他长得高大壮实，人也是精明透亮。

6:13 AM
张老头这一走，三个女儿和儿子都来奔丧。大女儿离的近，第一个赶到，给张老头洗净身子剪好指甲，换上妆老衣裳。

6:16 AM
二女儿已经哭得云里雾里，虽然口齿不好，但情绪完整的表达出来了。

6:17 AM
而重耳则是歪着头，眼睛红红的默不作声。


6:28 AM
兒子張小一到就开始忙活起来，先是到院子里"喊魂"，就是用尽自己十成内力仰天长叫"爹哎"，这样才能让死者明白自己已经死了，该去阴间有关部门check in了。

6:31 AM
然后就是裁纸一迭用木杆挑在大门外。告诉邻居本家白事。


6:37 AM
邻居們还在睡梦，被张小三声凄厉喊魂声抽冷下干醒。寂静的夜里分明听见有家男人在咕囔：擦，死人了。然后就是翻身亮灯穿衣声。

6:39 AM
得知邻人出了白事，是要出门弄清楚状况，然后上前搭手地。



【Part 2】

6:42 AM
人都说张老头死的不值。不就是冬至没吃上饺子么，就给冻死了？就给冻死了？


6:46 AM
无论怎样，张老头确是死了，瘦小干枯的一具挺在上房堂屋当中。他此时披挂整齐，有鞋有帽的躺在门板上。


6:49 AM
身上盖着白布，肚皮上点着一盏长明灯。头对着门口，门口放着烧纸钱的瓦罐。


6:51 AM
张老头这辈子从来没有现在这样从容镇定。一动不动！


6:57 AM
几个女儿穿着孝衣跪成半圈。咿呀哎哟地哭。张小没哭，只是阴着脸。男人平时少哭，渐渐的生疏了。要是冷不丁哭那么一嗓子，能把人给吓着。好像骆驼被大象踩着脚了似地。


7:06 AM
张老头还要躺那三天才能入棺。这三天内他必须乖乖的躺那。不能乱动，不能说话，更不能起来要东西吃，哪怕是饺子。


7:09 AM
他的身体3个小时之后就硬梆梆的了。冬至之后的天多冷阿。连狗都懒得张嘴叫，怕冻着舌头。


7:13 AM
于是张老头就不动了，很合作，他的女儿和儿子忙起来：请吹手，扎纸活，找木匠，请厨子，打棚子。然后让近支兒挨个通知亲友报丧。


7:16 AM
于是三姑三姑父来了，大爷四叔叔来了，还有远的近的亲的和不太亲的，都来了。


7:22 AM
他们进门就是跪倒大哭，各种称呼张老头。你怎么就走了阿！阿！阿！连见最后一面都没有阿！阿！阿！然后爬起来抱着丧主儿女，鼻涕眼泪什么的借机揩在他们的孝衣上。


7:30 AM
擦干净鼻涕眼泪口水的友邻退到一边，互相聊天。低声的，神色凝重：..."看来冬至得吃饺子阿，你看看，多好的人阿，走早啦..."


7:53 AM
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张老头人好，至少有邻居不这么认为。背地里认为他做了缺德事，结果报应在儿女身上。


7:56 AM
但是人已经死啦，即便张老头没能做得完美得让所有人觉着他好，但此刻张老头一点都不管了。两腿一蹬，浑身轻松。


8:00 AM
张老头倒是轻松了，可是其他人忙坏啦。盘灶的，搭棚的，吹拉的，做棺材的，都热火朝天的忙，每个人嘴里都吐着白气，象拉车的大马一样。


8:05 AM
再忙也得吃饭阿，张小跟劳忙的交待:去集上买一百斤牛肉，一百三十斤猪肉。劳忙的茫然：菜呢？"不用菜。"张小咬牙切齿地说。


8:10 AM
回头又交待大姐：你去把咱村大婶二婶三婶四婶五婶七婶八婶和赵大妈请来。"六婶不叫？" 六婶不就是赵大妈么？张小咬牙切齿地说。


8:12 AM
厨子等了半天，却不见有什么菜，着急了：这菜要先备好阿，都现在了还没菜呢，我拿什么整？


8:14 AM
不急，你先烧几锅开水吧！张小咬牙切齿地说。



【Part 3】



8:18 AM
婶子们到了，个个身姿矫健，走路带风，象燕子一样敏捷麻利。买肉的回来了，新鲜的生肉象狗舌头那么红。


8:21 AM
张小见状，象政委和指导员一样沉着指挥：你们几个和面，八个婶子先剁餡子。我们吃饺子！张小咬牙切齿地说。


8:24 AM
我们吃饺子！我们吃饺子！我们吃饺子！吃饺子？


8:27 AM
没听说有这么干的阿。白事吃饭向来都是吃盘菜阿。旁边人都茫然。连张小的三个正在啼哭的姐姐听了都不禁一顿。好像嗓眼儿让饺子噎住了一样。


8:33 AM
谁都知道，张老头是冬至那天早上出去买肉的路上摔了一跤没吃上饺子冻死的，办他的白事给大家吃饺子，这是什么意思？纪念？报复？致敬？贺岁？补救？...茫然，全茫然。


8:39 AM
婶子们不管那么多，看着那么多酸菜红肉早就手心痒痒。叫半大孩子倒各自家里取来最称手的菜刀，七上八下地挥舞起来，白色的刀刃上下翻飞跳跃，和着当当的案板声，俨然一道高效的饺子流水线。


8:44 AM
阿！那是饺子的乐章阿！阿！那是饺子在跳舞！不知道是因为气味还是声音，引来村子里各色狗狗，整齐划一地排成一排，油汪汪的眼睛羡慕的盯着婶子们。


8:55 AM
虽然大家不是很懂，可是也没有人出来质疑或者抗议。"好吃不如饺子嘛！"有人这么说。虽说有点儿别扭，但这事也不好当面挑理。"其实，饺子还是很随和地。"有人这么想。may be.


9:00 AM
于是，那天中午，一千多饺子在八个婶子的十六只巧手下横空出世。前来吊唁和帮手的全吃上了牛肉猪肉酸菜馅儿饺子，甚至连本村的狗也没有失望，如它们一直奢望的吃上了饺子。





…… [TBC]